直到现在,我手机里还存着阿哲的号码,却再也不敢按下拨号键——是我用“月薪两万、包吃包住”的谎言,把他从老家骗到了这个连窗户都焊着铁条的传销窝点。
刚进来时,我以为自己抓住了“发财机会”。可第二天,手机就被收走,身份证锁进了铁皮柜,二十多个人挤在不到三十平的出租屋里,白天听“讲师”喊着“三个月买房、半年开豪车”的鬼话,晚上就打地铺,盖着发潮的薄被子,连洗个热水澡都要排队半小时。饭桌上永远是水煮白菜和发硬的馒头,只有“拉来人”的那天,才能分到一小块肥肉,那油星子在碗里飘着,我却觉得比药还苦。
第一次骗人,对象就是阿哲。当时“领导”拍着我肩膀说:“先从最亲的人下手,这是帮他脱贫!”我对着镜子练了十几次说辞,电话里故意装得轻松:“阿哲,我这边缺个帮手,你过来咱哥俩一起干,比你在工地搬砖强多了!”他在电话里笑着说“好,我明天就买票”,我却挂了电话就蹲在墙角,盯着地上的裂缝发呆——我想起小时候,他把唯一的鸡腿让给我,想起我没钱交学费时,他偷偷塞给我攒了半年的零花钱。
阿哲来的那天,我去车站接他。他背着装满换洗衣物的双肩包,眼里满是对未来的期待,还塞给我一包老家的花生:“我妈让我带给你的,说你爱吃。”可刚进窝点,门“哐当”一声关上,阿哲脸上的笑瞬间僵住。当“领导”围上来要他交“加盟费”时,他猛地回头看我,眼神里的震惊和失望像刀子一样扎我,我躲在人群后面,连头都不敢抬。
后来阿哲想跑,被几个人按住,胳膊上蹭出了血。他冲我吼:“你为什么骗我?我们不是兄弟吗!”我张了张嘴,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,只能看着他被关在小房间里,一天只给一口水喝。那天晚上,我趁没人注意,偷偷塞给阿哲半个馒头,他却一把挥开,馒头掉在地上滚了几圈,沾满了灰尘。“我再也不想看见你。”他说这句话时,声音在抖,我却知道,我们的兄弟情,从那天起就碎了。
再后来,阿哲趁“领导”不注意,翻窗户跑了。我知道后,既松了口气,又像丢了魂——他跑了,我却还在这牢笼里挣扎。每天晚上,我都能梦见阿哲离开时的眼神,梦见我妈在电话里问“你啥时候回家”,惊醒时满头冷汗,摸了摸枕头,全是眼泪。
直到警察破门而入的那天,阳光照进昏暗的屋子,我看着那些“领导”被戴上手铐,才终于敢哭出声。走出窝点时,我第一件事就是给阿哲发短信,打了又删,删了又打,最后只发了一句“对不起”。他没回,我也没再等——我知道,有些错,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弥补的,而那段在传销里的日子,还有我对兄弟犯下的错,会成为我一辈子的愧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