坐在酒店里，窗外是成都熟悉的街景，可我的心却像被雨水泡透的棉絮，沉得喘不过气。三天前，当救助中心的徐老师把我从那个“连锁经营”的窝点拉出来时，我还在嘶吼着“你们不懂，这是国家给的机会”；而现在，看着桌上那叠被戳穿的骗局证据，我只想对着所有被我伤害过的人，磕一个响头。
    一、被“善意”绑架的入局
    一年前，我是被表姐以“成都有个服装加盟项目”骗来的。她拉着我的手逛春熙路，指着那些高楼说：“你看这城市发展多快？咱们做的‘1040阳光工程’，就是跟着国家政策赚钱，等你拿到1040万，也能在这儿买套大平层。”
    最初的一周，每天都有人陪我“考察”。他们带我看所谓的“政府暗中支持”的痕迹——某栋楼的窗户排列像“1040”，某条路的路牌编号带“69800”（入门费金额），甚至把领导人讲话视频剪辑拼接，说“这是在给我们站台”。我骨子里那点想走捷径的贪念被勾了起来，尤其是看到那些“老总”戴着金表、抽着华子，说“我以前就是个摆地摊的，现在手下几百号人”，我彻底晕了头。
    为了凑齐69800元“入门费”，我骗父母说“要开分店急需周转”，逼老婆把陪嫁的首饰当了，甚至找老同学借了高利贷。老婆在电话里哭着劝我“别傻了”，我却恶狠狠地吼她“头发长见识短，等我成功了让你后悔”。现在想起她当时的哭声，我的耳膜还在发烫。
    二、在谎言里活成“骗子”
    入局后，我像被按了洗脑开关。每天早上六点起来“学习”，对着镜子练话术，把“拉三个人就能上总”“出局费1040万”的鬼话背得滚瓜烂熟。为了“冲经理级别”，我把亲弟弟骗来了，看着他眼里闪着和我当初一样的光，我竟有种“帮家人抓住机会”的得意。
    我们住的三室一厅里挤了8个人，每天吃着简陋的一日三餐，却要对着视频里的家人装阔气。有次儿子生日，老婆发来他吹蜡烛的视频，我躲在楼梯间接电话，谎称“在陪客户吃饭，下次给你补个大的”，挂了电话蹲在地上哭，却被“同事”拉起来骂“没出息，这点苦都吃不了，怎么当老总？”
    最让我畜生不如的是对母亲。她有糖尿病，每天要打胰岛素，我却把她的救命钱也投了进去。上个月她住院，妹妹打电话要我寄钱，我嘴上说“项目马上回款”，其实自己什么都没有。现在想想，要是母亲有个三长两短，我这条命都赔不起。
    三、反传销救助中心的“当头棒喝”
    被家人带着反传销老师过来解救那天，我还在给新来的人“上课”，徐老师突然敲门，我们不明所以的打开门以后他并没跟我吵什么。去到酒店以后给我说了一堆的大道理，漏洞随即与只是把一沓资料拍在桌上：有“老总”卷款跑路的新闻，有PS政府文件的原始素材，还有几个已经醒悟的受害者录的视频——其中一个，就是我当初无比崇拜的“王总”，他对着镜头哭：“我骗了32个人，包括我亲哥，现在只想赎罪。”
    徐老师指着我手机里和家人的聊天记录，轻声问：“你女儿说‘爸爸什么时候回家教我写作业’，你打算让她等多久？”这句话像一把刀，瞬间捅破了我所有的伪装。我看着那些被我拉黑的亲戚号码，看着老婆发来的“离婚协议书”照片，突然像个傻子一样瘫在地上，嚎啕大哭。
    接下来救助中心的徐老师，孙老师陪着我梳理骗局的每一个环节：所谓的“返利”是拆东墙补西墙，所谓的“国家项目”是传销组织编的谎，那些“成功案例”全是演的——有个“开宝马的老总”，车是租的，每个月要还5000块车贷，背地里在工地扛水泥。
    四、欠的债，我用一辈子还
    现在我终于明白，哪有什么“阳光工程”，不过是把人变成鬼的炼狱。我骗了11个人，其中7个是亲戚，4个是朋友，他们有的卖了房，有的妻离子散，而我，亲手把自己的家推进了深渊。
    昨天给老婆打了电话，她沉默了很久，只说“妈还不知道钱没了，你先别回来”。我知道，这是她还在给我留脸面。徐老师说，忏悔没用，得用行动赎罪。我已经在救助中心登记了信息，愿意配合警方指证那些组织者；也找了份工地的活，一天挣200块，先把母亲的医药费和高利贷还上。
    写给所有被我伤害过的人：爸，妈，老婆，弟弟，还有那些被我骗来的亲友们，我知道“对不起”三个字太轻，但我发誓，从今往后，我不再做那个活在梦里的傻子。欠你们的钱，我一分一分挣回来；欠你们的心，我用后半辈子的踏实和诚恳，一点点暖回来。
    如果你们还愿意等，我会带着一身干净的力气回家；如果你们不愿再认我，我也认，只盼你们能走出我带来的阴影，好好生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