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6年暑假，禁不住一位相交有十年老同学（姑且叫他坚哥吧）几次盛情邀约，前往了坚哥所在的城市合肥，想看看他在做什么，或许可以共同谋事。

火车晚点了，坚哥来接，先到商场买些日用品，商场显得有些冷清，商场外是被铁皮阻隔的施工地点，坚哥讲，在修地铁，一次性修三条，才修了不到一年就要竣工了。

回到住处，我发现这里的房租比上海便宜多了。晚上坚哥的几个朋友来访，大家吃了顿饭。

第二天清晨，坚哥和他一位同事东子（姑且这样叫）带着我三人步入小区外的菜市场，简单吃了顿很便宜早餐。之后东子带着我来到一处楼道前，爬了几层楼，这时我才疑惑问他要去干嘛，他说带我去看一个朋友。

一个女孩子为我们开了门，二十四五岁的模样，第一印象是热情。东子帮我们做了介绍，女孩的名字，我们与他的关系。随后我和坚哥挨着沙发坐了，女孩为我们倒了茶水，用一个硕大的水壶倒出，早备好似的。女孩接着坐下与我们闲谈，但坚哥与东子都很少说话，只有我与女孩交谈着，我不太会说话，我故意少说话，坚哥和东子还是不接茬，多数是女孩在说，她说自己是上海人，大学毕业后，先前在上海做会计觉得很无聊，上海节奏太快，就来了合肥，因为是老乡，很快就展开了话题，女孩口才极好，我望着她的眼睛，她亦面不改色，条理很清晰。一个平庸而模糊的城市印象，渐渐在她的语言点缀下焕发生机，并大放异彩，碾压其他，直逼第二座上海。或多或少，她的吹嘘让我坚定了在此打拼一番的信心。“中部崛起”、“打造现代化城市”、“吸引外来人口”，这一套套政策和政府目的，从她口中说出来。我羞愧自己的才疏学浅，对这些一点也不懂。。女孩开始以爱国少年的姿态同我们分享目前国家发展的困局，WTO某些条约到期后中国商品面临被国外更优秀的产品淘汰的险状。这时我不得不夸赞女孩实在优秀异常，这些鬼东西，我身边自私享乐的混蛋朋友可没人操心。女孩笑了笑继续讲中国面临更大的就业压力，国家在思考斟酌的大棋。从农、学、工、闲、军，五个方面逐个解析，我对这些没有什么兴趣，都快要睡着了。

女孩绘图勾勒投资69800，2~3年收益1040万元。

她从身后皮包取出一张白纸，开始为我们描绘行业蓝图。我问女孩所从事的是注册公司还是销售其他，她未予解释，只是说明为了抵制外货，培养商人。她迫不及待想早点把内容倾倒而出，问我们有没有听说过“五级三晋制”，我玩笑说只知道“五险一金”。女孩面露笑容，开始分析将一串串行业内定的奖金分配制度绘于纸上。

我大吃一惊，也有点兴奋，这不就是传销嘛，但更多还是睡意阑珊，强忍给女孩些面子不能睡觉。女孩以专业演讲精神，配合着丑陋的字体很快把一张白纸涂的不成样子。“国家暗中支持”，“98年国外引进”，“责任制”，“3800资格费”，“起点份额高的好处”，“出局制”，“最低利润赚三百多万”，等一串串新鲜规则名词帮助我大脑做着昏倒前的思考。后来孤陋寡闻的我，准备打探出他们行业的传销模式，做什么产品，盈利点在哪里？又有什么名称？女孩回答没有产品，它只是一个国家的政策，其他还待进一步了解。

女孩把她的话说完，表示她另有她事要忙，就不再留我们吃饭了。下了楼，我便与他们讨论这个是赤裸裸的传销啊！东子嬉笑说只是带我们来了解一下，想加入要有资格的，我们目前还不够格呢。这时，我才知道原来一直保持缄默的东子，已经入伙啦。

我以为事情就这么完了，略略庆幸自己未被洗脑，倒是和女孩的交谈涨了不少见识。东子带我们在小区闲逛，不觉却又来到一户租户门前。

开门的是个青年男子，皮肤黝黑，个头稍矮。招待我们的方式和刚才大同小异，两扇风扇迎面吹，大茶壶倒上几杯开水。他简称这个行业为“生意”，询问我们何时开始了解的。交谈过程中，我们知晓了这个可怜鬼从前做海军，我试着想象他从前威风凛凛的模样。而经过之前的铺垫，我的臭问题越来越多，同他扯到了传销与直销的区别。

他便绕有兴致地给我们讲述了一段国家经济史，克林顿曾以造访兵马俑为幌子，面基我们的国家领导人，威胁说：“你们不允许我们美国的企业在你们中国搞传销，我就不答应世贸组织收留你！”由于我对这段历史全然陌生，不好争辩，只能接受他瞎扯一通。“传销是国外引进的发展经济的大方针，在国内卷钱太多，朱镕基总理宣布取缔，迫于压力，对外玩了文字游戏，改为直销。”

“有一个现象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注意到，传销屡禁不绝，愈演愈烈。而哪里的传销越多，哪里的经济增长越迅速。我们不违法，它根本没立法。”

回程路上，东子悄声告诉我最好不要轻易相信网上的内容，而凭这些人几张破嘴，怎么可能将聪明的他洗脑呢着路上来来往往的年轻人，分析该地的居民楼，说道：“这些人都是做这个生意的，不然你觉得他们在这干嘛，这可没有企业。”

他这随口一说，不知觉对我内心造成了极大的阴影。

我果断查起了手机网络，先百度一番3800元的投资模式，以为会无果（那些人声称是国家保密项目），没想到一溜溜相关内容窜入眼帘。百度上搜索结果显示网友回答皆为传销，我询问东子，他告诉我自己也查过，这是国家特意为之，混淆视听，哪些给公众看，哪些不想让你看，都是经过筛选的。

“百度”在他眼里很明显是一个不可靠的信息平台，按图索骥我来到知乎，了解到这个传销的名称是“1040阳光工程”，翻看着许多受害人的经历，我惊掉了下巴，原来中午所听的两堂课，和知乎上一些朋友分享的经历不差毫厘。我在知乎充分地备课，了解到还有“宏观调控”、“电话卡”、“银行合作”等高级项目，谁知下午听课时便派上了用场。

百度不再可靠，知乎成了吃瓜群众最后一片可稍信赖的平台。搜索“传销”，第三列即出现“阳光工程”，传销人员面临的是在负面信息满天飞的同时，吸引人自愿上钩。

午饭毕，东子再次带我们出去遛弯，我和坚哥大抵猜测还是老营生，在路上苦口婆心劝说东子。无济于事，他已操练成熟，在小区约人，电话联系。我们见到了第三位洗脑的同乡。

“咱们既然是老乡，那就开门见山吧，晌午你们也应该看了这个生意。”一个破了牛仔裤，抽着烟泛着强烈D丝气质的二十多岁青年男子讲述着。我预备好用“知乎”学来的知识与这位伙计好好辩论一番，斗智斗勇。他洗脑的内容和中午两位没有太大区别，但还是抛出了一些亮点的信息，国家把这个生意“放在了这座城市”，各方面倾斜。某些领导人的辅助意向的讲话，它是一个利国利民利己的好政策，本地人无法从事此事，外地人在此地有300万人做这个。

他问我是否感觉不现实，不正常，我做着夸张的表情回答他“超不正常”，当地的人口不足一千万，竟有1／3的居民做这件国家秘密下达的“中产阶级”美梦工作。

“一个新生事物来临，都看不懂。”

“这个政策98年就引进了，还新生事物？”

碍于东子是坚哥的朋友，他还要做这个，我不敢和这位青年大声吵闹，有些地方就忍过去了，任他胡扯。我提出忍不住一个针对性问题时，他要么用“对啊，对啊”敷衍而去，要么直接略过开始讲述下一个内容。这是传销的基本逻辑，不受他人干扰，只讲自己的话。不得不说，他的心思还是颇为缜密有序，一些很虚幻的内容，任他天花乱坠，我也不信，一些貌似正确的事实和他的“生意”搅和在一起，用不可忤逆的国家力量让你屈服。我们不知不觉擦出了些火药味，他突然喝了一声：“你直接告诉我你觉得这是传销不就好了，还让我解释这一串！”

“我是为了消除疑惑嘛。”

“好了，好了，你们走吧，我不留你们了！”

东子还是旧话重提，讲是靠他们这些人喊破喉咙也不能让他他掏钱，“他们是拿出了让我相信的东西。”我询问是证书，金钱还是其他，东子不说让我们继续了解，很快在同一个小区给我找了个讲师，

“这个是大学生。”东子提前介绍，我只能呵呵。

这位说是学的土木工程，不以为然地说在学校也是瞎混，一副讨人厌的模样。他租房的设置比起前面几位略感高大上，有三台风扇吹，东子也介绍他已是经理职位，月收入过万。只是我眼拙，从他的形象看不出哪一点想。

这位经理的洗脑任务，是为了打消我们对此“生意”传销的顾虑。他投其所好，此地无银三百两问我们，有没有在网上查询这个东西。他套近乎地说：“起初我被朋友介绍过来，听了一堂，我气的要掀桌子，这不是传销嘛！”他声色俱厉地回忆当初自己的单纯模样。

“但后来了解一番，并不是这样的。很多人可能就是听了几堂课，就被吓跑了，连了解它的勇气都没有，这也是筛选人的一个过程！”

我和他真争论很激烈，最后，他拿我没有办法就对我冷嘲热讽，说我想了解这门生意，最好先磨磨自己的性格，否则以后要吃亏的。还说我没有本事，说在他做这个“生意”之前赚的钱也比我赚的多多了。

“你个懦夫，连好好了解的勇气都没有，我不给你说了，你们走吧。”他态度恶劣地轰送我们出门。

“这不是勇气的问题吧，人哪有那么多时间对所有事物都了解呢，何况人家起初就不相信！”我挡回他的激将法。他不语，转移话题说：“网上的负面信息你知道怎么来的？一方面是没有真正了解的人，听了一两天离开在网上议论，还有一部分是国家的宏观调控。”

他说了一些我们没有在新闻听说的，还手机查传销新闻，说这就是宏观调控。这个“生意”是封闭式的，需要一些负面消息筛掉一些人去从事三百六十行。如果人人都知道了，那其他行业还有木有人做啦？狡辩称这里的人大部分是做这个的，附近皆为居民区。这些人在这里吃喝拉撒睡，拉动了当地经济增长。不然政府兴建居民楼，提高交通软件怎样吸引外地人来此就业呢？那么多年轻人又在街上不上班做什么？

“所以，这个生意只能在他人眼中以‘传销’的误解中做下去？”

“是的，有些东西不可两者兼得。”

经过几天的观察，我发觉坚哥也从事了，晚上他带我去了天鹅湖公园，讲了很多暗示。（后来我才知道因为当时警察查得严，他们改到晚上带人看现象）

我们争论了好久，我只是感身心疲惫，一方面他们不愿正视我提出的问题，一方面他们的论点我没有足够的理论反驳。我甚至没有办法帮坚哥如何离开这传销陷阱，他在街上走着，说我们要有“中国梦”。街道上无所事事的年轻人，在他的眼中都是“有梦”的人。他们被传销诱惑，坚信它能赚钱，我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愿意以这些方式赚钱，我无能为力的是每天都有很多人来到这座城市，他们被朋友，亲人，甚至最爱的人忽悠到这里，做这个所谓的国家项目，赚钱的生意，最终丢失掉友谊，爱情，亲情。令人震惊是什么人都有，有关部门的不在乎，让传销人员大摇大摆成为城市一道亮丽又羞耻的风景线。这些被骗来的年轻人大多没有清晰的思维去判断传销人员的观点、言语中的漏洞，只能盲目认同他们的鬼话，随着轰炸般的连续洗脑，意志力强大的人也难免心悦诚服加入事业。而他们一旦相信了一个明显为谎言的谎言，什么事实和劝说摆在他们面前也已无济于事了。

我劝不了坚哥，只好先走了。我不知道有一天当真相揭开时，坚哥将怎么去面对我，面对其他亲友。